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如果把传统的儒家智慧稍加延伸,用现代国家战略话语做一番过度诠释的话,山可看成国土主权,水则意味着资源归属。对现代国家而言,主权之重要自不在话下,资源的确保更是国家战略的重中之重。远的不提,战后的中东战争、海湾战争,直到最近的伊战,背后无一不潜伏着战略资源纷争的浓重阴影。如果说20世纪是石油的世纪的话,那么,21世纪世界争端的焦点,正向水资源位移。日本一些地区的农家,已然出现水价与牛乳价格的“倒挂”。
从宇宙中看,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呈养眼的蔚蓝色,拥有14亿立方公里的水资源,是名至实归的“水的行星”。但是,地球上的水绝大部分为海洋水,淡水只占2.5%,且大部分为处于极地的冰和地下水。而易于为人类利用的存在于河川、湖泊的地表水仅占淡水存量的0.3%,其分布因不同的地域、时期而呈极端不均的状态,远比石油、金属资源的分布更加“不平等”。这种“不平等”的现状及从人的生命到国家经济发展对淡水的依存,带给不同社会以不同程度的“水压”。此种压力,不是因管路系统中的水压过大而造成的物理压力(Pressure),恰恰是由于缺水导致的压力,有些类似于人在身心俱疲时感到的精神紧张(Stress)。
对崇尚自然和谐的东洋人来说,“只有空气和水是免费的”是颠扑不破的常识,近乎某种与生俱来的世界观。但是,这种思维定势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动摇:2005年1月,欧盟(EU)首开二氧化碳排放权交易制之先河,燃氧废气的排放权像物理形态的产品或技术一样,被明码标价后上市交易,实际上等于为氧气“消费”定价。如果说此前的气候变温问题是环境问题的话,那么以2005年为界,此后便成了经济问题。到目前为止,水基本上还是作为环境问题被认知、议论和检讨,但照本书作者的说法,围绕地球上存量有限的淡水资源,不同国家之间的争夺战势在必起。现代社会的纷争,多以“经济战”的形式展开,意味着有一天可能会出现围绕全球水价的多国贸易。而交易的结果,必然是经济实力雄厚的国家确保集中更多的水源。如此,上述“免费”常识体系的解体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毋庸讳言,人类正面临一场空前的资源枯竭危机。与能源、金属资源相比,状况更加严峻的是粮食资源的紧张和水资源的全球性匮乏。事实上,人类所能利用的水资源,比通常想象的要少得多。随着世界人口的增长和经济的急速发展,对水的需求与日俱增。而另一方面,与发展中国家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相伴而生的,是水源污染的日益严重,其结果是可资利用的水源变得更少。相当于世界人口两成的12亿人只能饮用非清洁水;最近发表的联合国报告指出,到2025年,将有相当于世界人口一半的35亿人面临缺水;每年有300-400万人被起因于水的疾病夺去生命,其中多为5岁以下的幼儿。自1977年于阿根廷召开联合国水会议以来,国际社会关于水问题的检讨从未间断,且越来越深广。有些概念、方法的提出,对危机实态的分析和应对有重大的意义。
人们一般倾向认为,那些极度缺水的地区,更易引发争夺水源的国际纷争,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英伦敦大学的中东地政学者托尼•阿兰教授指出:“国土大半为沙漠、理应缺水的中东诸国,并未深陷于水不足的矛盾之中,也未发生围绕水源的纷争、战争,为什么呢?”答案是“虚拟水”(Virtual water,或称“间接水”):“位于干燥地带的国家,虽然看上去很缺水,但实际上由于进口靠他国的水生产的农作物,所以即使水资源匮乏,也不会为水不足的矛盾所困扰。”
这个概念的引入,意义非同小可,凸显了各国实际水消费的真实状况。据统计,生产1公斤小麦,约需重2000倍于它的水两吨;1公斤大麦、大豆,约需2.5-2.6吨;而1公斤牛肉,更需消耗近16吨水。因为家畜不仅需饮水,还需食用大量消耗水的谷物饲料。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粮食自给率只有四成,消费总量中过半需靠进口的日本虽然表面上看并未直面缺水问题,在这个严重缺水的世界仍显得比较“从容”,但背后却透出大量“虚拟水”严重依赖海外市场,实乃不折不扣的水资源透支国度的严峻现实:如果把日本进口的粮食全部“切换”为国内生产的话,年约需640吨水资源,相当于琵琶湖储水量的2.5倍。
因此,粮食贸易的背后,是“虚拟水”的交易,相关国家通过进口“虚拟水”,确保自己的水源存量。而随着中、印等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崛起及以气候变暖为大背景的生物燃料热,一场世界范围的粮食资源争夺战已拉开战幕,而对农产品的争夺必然导致对滋养、孕育五谷的水资源的争夺。本书正是一位日本综合商社智库的资深粮食问题专家对此提出的预警。
在包括日本在内,多数发达国家废水处理、循环利用等功课已经做足,进一步开源节流的空间已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在国际贸易的框架下,合法而安全地确保更多的水资源,已成当务之急。其状况之紧迫诚如上个世纪40年代,前“九叶派”诗人陈敬容在《逻辑病者的春天》里所描述的那样:
“……
尽管想象里有无边的绿,
可是水、水、水呵,
我们依旧怀抱着
不尽的渴。”